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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人，老女人。她终年地喜欢搬把小长板凳或一把有些年代的竹椅，端坐在在路旁那座房子的屋檐下。
其实她不老吧，脸上偶尔还红润着，嗓门也特别大，声音响亮着。路旁那房子是她自家的，不新不旧，只是典型的老式的房子。屋子中间是大厅，当中挂着一幅画，画着的大概是些金银珠宝或者其他什么人头像诸如毛泽东这样的伟大领袖等。这在我们那是比较普遍的。屋子里木制的东西占了大半，这也不算特别。
小的时候她是不老吧，因为那房子在村子唯一的大道旁，上学上街，出近门出远门，回家……总得经过那里。她很热情，总会跟路人搭上几句，“近来喝杯茶吧！”这句话本是很普通的，热情的客家人的口头禅。只是唯她是整日闲着对路人说这话的。村子不大，人也不多，哪家的大人，哪家的孩子，她总记得清。“穿得真漂亮，来，陪婆婆说说话。”“进来坐坐吧，喝杯茶，大热天的。”“喝杯茶，进来进来……”这时她会朝人招招手，挪动下椅子，至于是否有人停下来进去喝茶我不太清楚，只听人打趣说有次有人真进取了，她磨蹭了许久说热水瓶里忘了煮开水，这情景估计是真的，要不怎么大家都知道，不过我想那开水该是一般都有的吧，碰巧着那次没有。
路人有些不怎么搭理她，但多数人会边走边应着或笑笑点个头，“吃过了……”“对，上街去。”“是啊，回来了。”……也有些人会停了跟她说会话的，不过是很少的。
姐姐不喜欢她，她甚至绕了一圈去学校，为的就是躲避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姐姐小时候不大喜欢理人，只会认真地读书。我倒是嘴甜，也怕不理人人家会在我妈面前说我坏话。五六岁时有个妇人在村口碰到趾高气昂的我，叫了我一声，我应：“干吗！？”她说我欠了你钱还是借了你什么没还，我一本正经绝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去问我妈。然后她是真跟我妈说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问的，我妈怎么回答的，借了没有欠了没有，我不在意，反正跟我无关。不过妈也是一本正经跟我说以后跟人说话不要语气那么重，见了三姑六婆的叫一声。
我还记得那个老婆婆带我去过她的菜地，吃了根萝卜还是甘蔗，如今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开心我也开心。
后来，我读了初中、高中，再后来，我读了大学。
回家或出门时，她还是坐在那，声音还是很宏亮，还是常叫人去喝茶，还是把大家都当了自家人，路过就跟别人拉家常，声音大得我常惊叹她的年龄，那时她是老了的吧。
今年回家时，看那大门锁着。
妈妈说人死了。
想来就不会有人开门了，儿孙都在外面，一年也就回家一次看看老人，何况大家又都不喜欢她。
前些年她丈夫还会偶尔回来，他是有固定工作的，只是听说他待她不怎样，她对他也不好。忘记是哪年，反正是我读高中的时候吧，听说那男人自杀了，躺在水库里。人们就传开了，有人说那人活的不耐烦了，好好的的日子不过。也有人说他估计是撞上鬼了，要不怎么这么一老爷子还想不开。
她还是坐在门口，嗓门还是那么大。如今不见了她，路过时是清静了些，却竟也同时觉得失去了些什么。
人们也没忘了把她的事作为茶前饭后的消遣，比方说她跟左邻右舍没个合得来，比方说她老爱喝酒，喝醉了就脱了裤子在桌底下撒尿，又比方说她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的生活有多好……
现在想来，那是个多么空虚的灵魂，离开了或许是种解脱。
对于死去的人，人们总愿去宽恕的。我们家曾种了她的的田地，那块地握记得是常被人踏出一条过道供人走的，当然，那时在闲时，想象，这也算是便了人，虽然那块地地租是贵了些，种起庄稼来收成也不算好，可如今人死了，总也就不计较这些过往了。
姐姐也没说什么，或许一样的心情吧。人，来过这世间，怎样，都是一遭。
喝杯茶吧，或许，一辈子，这样的热情，或者说无聊、空虚，却也是一种生活。
2008年5月14日 | 
